10年不接戲,他47歲靠配角走紅,被贊天才演技 Loading...
資訊  一條  2023-07-10



《漫長的季節》播出后,

陳明昊飾演的刑警隊長馬德勝火了,

「馬隊的拉丁舞」在觀眾腦中揮之不去,

從意氣風發的警察,

到20年後老年大學的「樺林舞王」,

巨大反差被他掌握得遊刃有餘。





《漫長的季節》馬隊競爭拉丁舞參賽名額





陳明昊中戲同學合影

陳明昊是北京人,

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1996級表演本科班,

和秦昊、章子怡、梅婷等是同班同學,

但畢業之後他大多時間在演出話劇。

一條來到阿那亞戲劇節,

見到了沉浸在創作狀態中的戲劇導演陳明昊。







陳明昊和劉曉曄

「我們倆精神病,我(劉曉曄)拿著他(陳明昊)的手機,他拿著我的手機,互相扮演彼此的經紀人,一來電話,找陳明昊演戲,我就會說他已經熄影了,再也不演戲了,有錢不掙,跟精神病似的,然後待在地下室專心排《雷雨》。」

很多人第一次記住陳明昊,是因為一部從2007年火到現在的話劇《兩隻狗的生活意見》。陳明昊飾演狗哥哥來福,在生活的渾水裡摸爬滾打,有理想、有抱負,卻無法實現。

在「兩隻狗」之前,他正苦挨著漫長的「演戲空窗期」,他和好友劉曉曄在地下室里挨個演遍《雷雨》的每個角色,但也無法排解他體內的噴薄戲癮。然後,他遇到了同樣瘋狂的孟京輝。從此,那股不知道怎麼使的表演勁兒,找到了正確的打開方式。

「一個戲可以讓一個劇場像是著了一把火一樣。」「在演這個戲之前,先鋒劇場沒有票販子。」

2000年中戲表演本科畢業后,陳明昊大多數時間在演話劇,偶爾出現在影視劇中,有人形容他像一隻鯰魚,攪動了影視這個池水,業內業外開始感慨,原來還有這麼一個寶藏演員。





陳明昊在《重啟之極海聽雷》中飾演王胖子


在2018年和2020年接連上映的兩部「盜墓筆記」系列劇作《沙海》和《重啟之極海聽雷》中,陳明昊都飾演王胖子。他常年沉寂的微博,湧來一些觀眾們留言,「胖爺愛你!」「最好的鐵三角」……

原著中,胖爺真名王月半,遇到了盜墓世家的後人吳邪、高冷沉默的小哥張起靈,三人一起走南闖北盜墓尋寶,風風火火十多年。「吳邪一直在逃避痛苦,小哥無視痛苦,而胖子選擇化解痛苦。」陳明昊和說唱藝術家小老虎合作的《王胖子》歌詞里,如此解讀。





王胖子的衣服總是很適合角色


劇中,王胖子的皮衣、套頭衫裡面,總會有個顏色嬌俏的內搭,粉色T恤印著小豬佩奇,或者印著甘道夫、哆啦A夢的表情包,這個小設計是陳明昊和工作人員的靈感碰撞,他覺得王胖子是有純真底色的,「本來只有一兩件這樣的衣服,但我特別喜歡,這種胡來的、俏皮的、又不太真實的東西,就是王胖子的風格啊,所以就把這個概念給放大了。」

劇中流傳最廣的片段之一,是王胖子和吳邪同時進入了幻覺。剛開始,兩人嬉皮笑臉吹起牛皮,說到分離和死亡的話題時,王胖子突然開始撒潑打滾、痛哭流涕,要求吳邪和小哥不能死在他前面。這是拍攝期間,陳明昊很多個即興創作中的一個,把角色粗糙外表下藏著的那顆柔軟的心展現得動人。





孟京輝《茶館》劇照

陳明昊總是會有這樣的即興和創造,2019年,他在孟京輝話劇《茶館》中主演王利發,有一段接近20分鐘的即興表演時間。每一場都演得不一樣,他給列寧、列儂、列夫托爾斯泰打電話,也問候一頭霧水的觀眾,「我不想演了,沒意思。你們知道我在演什麼嗎?你們別裝了,我都不懂我自己在演什麼?」

最後一幕,陳明昊癲狂放浪:王利發在巨輪中行走、控告、自戕,宛若一個當代不知疲倦的西西弗斯。法國媒體稱他是「在這群演員中,有一隻舞台上的野獸」。





話劇《第七天》,陳明昊和梅婷主演


改編自余華小說的《第七天》,是法國阿維尼翁IN戲劇節舉辦76年來,委約的第一部中國作品,陳明昊飾演一名叫做楊飛的死者。

2022年的戲劇節上,是戶外演出,舞台在修道院搭建,台上有一個古老的石頭門洞,門洞上立著一排看起來已經上百年的小「怪獸」們,石頭縫裡滋長出很多不知名的野草。陳明昊被這些野草吸引,剛走上台,便暫時丟掉了原本的開場表演,只專註地盯著野草。

「我就是在看那些野草,卑微卻有很強的生命力,它們就是楊飛。」於是,台上的「楊飛」開口說道:「生命……那好吧,讓我們一起來說說關於生命的一些事兒。」

「正是他超強的即興表演能力和對創造性的熱情,為整部話劇帶來了危險感,」孟京輝形容。







《海邊的羅密歐與朱麗葉》排練現場


我們見到陳明昊的時候,他正沉浸在這種充滿危險感的創造中。

第三屆阿那亞戲劇節,他在海邊排練自己的導演作品——《海邊的羅密歐與朱麗葉》,這齣戲以莎士比亞悲劇《羅密歐與朱麗葉》為情感底色,凌晨3點在海邊開演,日出時分結束。

「中間不許說話,你說話就很消耗自己,憋著一股氣在身體里,把感覺放大,」陳明昊要求排練中的演員們。

連續兩三天,一到晚上就開始下雨,所以夜晚的排練很難進行,但陳明昊特別看重這一點,「你下午看到的排練,這根本就不做數,光線、沙灘的狀態、潮汐跟你的距離關係,所有的聲音和周圍的環境,人沒在夜晚的狀態,就完全不作數,排戲這件事就不存在。」







《海邊的羅密歐與朱麗葉》


還有1天時間就要演出,他既十分焦慮,又享受著由天氣、潮汐決定著戲的方式,開演前戲還不斷在調整,「這種危險我認為是戲劇該有的樣子,也是那種特美妙瞬間能夠出現的、必然的一個環境。」

《漫長的季節》的播出期,也是阿那亞戲劇節的籌備階段,劇火了之後,不少邀約湧來,但他沉浸在戲劇節的狀態,忙於導演兩部作品,「屏蔽這戲之外的一些東西。」他變成一個沉默的、做夢的、緩慢的,陷在自己世界里的人。

終於演出完,戲劇節的閉幕式上,他說「站著也要睡著了」,嘉賓提議「明昊導演跳一段」,他是拒絕的,但音樂一響,一秒入戲,跳起了馬隊的拉丁舞。頑皮的、洒脫的、信手拈來的「演員」感覺又橫空出世了。

以下是陳明昊的自述。





為什麼找我演馬隊?他們跟我說是《隱秘的角落》就想找我,當時我在法國參加戲劇節,後面就錯過了,但是和辛爽導演雙方的感覺都還在。

當時進到《漫長的季節》劇組,一下就到了東北的氛圍,他們已經要求整個劇組的工作人員都說東北話,所有的交流包括改劇本,都說東北話,就營造那個氛圍。

這幫人特別有意思,從導演到服裝化妝,他們特別敢擔當,支持辛爽導演的創作,支持他天馬行空、胡作非為。作為(戲劇)導演,我挺羨慕他的,我覺得《漫長的季節》是一個集體的勝利,就應該這麼棒。



馬德勝,他得有警察的職責使命感,還得像一個人一樣,挺不容易的,所以其實找了很多他的生活狀態。

這個造型挺幫助我的,「馬龍德蘭勝」,就覺得應該抱個寵物,而且一個老人挺孤獨的,他也沒個伴沒個孩子,我說是不是應該抱個小狗?





馬德勝和寵物小李

辛爽就特棒,他當時說動物太難拍了,會影響拍攝的進程,然後我覺得他就開始琢磨這事兒,突然有一天吃飯的時候,他說我給你找了一狗,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。後來就想它叫什麼,我說以前馬隊的下屬叫小李(後來趁機上位),這也是馬隊的一個心結,狗就叫小李了。





暮年掛著尿袋的邢建春

其實包括尿袋,是我跟辛爽第一次見面,我跟他聊的,我當時說馬隊老了以後他掛一尿袋。因為我去柏林戲劇節的時候,轉機誤機了,就擱慕尼黑了,當時訂的一套票,也窮,一算錢說喝杯啤酒壓壓驚,然後在機場等會。就看見一對老夫婦,老頭坐著輪椅,掛一尿袋,拿著大扎杯喝酒,他喝光了,尿袋就滿了,然後他老伴給他倒了,又給他端一紮杯,循環上了,他喝得特高興。

我在那看著,心想麻煩一定能解決。然後一個華裔小夥子就跑過來,說幫我改簽某個飛機,然後豁然開朗。當時我跟辛爽說這個故事了,後來覺得要維護警察的形象,戲上也有一些調整,不太適合馬德勝,就把設定給邢三了,他那個也挺棒的,尿袋藏在大衣里。

辛爽有能量,他能夠完成這件事,其實我們腦子裡有很多想象,能實現的不多,這需要那個勁兒。





范偉老師一直是偶像,表演上來說是神一樣的存在,我很崇拜他,雖然不認得,真的是第一次見面,但覺得跟他在一塊很親切,看著他就高興,從心裡邊高興,所以表演時也控制著自我的這種情感。

前半個月,我在戲里一直在欣賞他的表演,有時候還笑場,因為范偉老師也是舞台演員,舞台演員他就是整個身體在表演,雖然只拍到上半身,但他的腳和下半身也是有表情,所以有時候就會覺得太有意思了。



和秦昊是同學,因為畢業后我一直在弄話劇,沒有工作上的交集,但也都保持聯繫了,情感的東西也一直沒斷,能跟同學一起感覺挺好。





20年前的案件疑點,一直壓在前刑警隊長馬德勝心裡


馬德勝他跳舞、養狗,然後心裡邊不服,表面上事情過去了,其實心裡邊還比誰都重——這事一定得這麼著。這些東西需要一些時間我去相信它,把陌生的東西真的變成了自己的經歷,有時像是回憶,有時候看看能發生什麼,就生活在氛圍里。

戲劇表演它更抽離,但是電視劇大家看到的就像你的生命一天一天過去,我曾想過,在創作影視劇的比如這100天,劇組裡邊就用角色的那種方式生活,一開機你也不用演了,演皇帝的時候就應該躲大家遠點,找一個地兒,自個享受那種高處不勝寒的狀態。演員他就應該勇敢一點。







陳明昊在戲劇節排練


演舞台劇,除了基本的技術,我覺得更多是心理上的一種認知,你得不能光裝了一個戲,或者光想著表演這段詞,應該裝著整個劇場。劇場整個的空間,都是由演員決定的。

而且還得讀書,讀戲之外的很多東西,作為能量的儲備,然後才能在那個時刻,在危險的時刻,堅定地站在那,面對所有這些問題。

做演員可以欺負導演,欺負觀眾,然後也欺負自己,你肯定得先對自己狠,然後才能把這個勁給到別人,這都是我喜歡的感覺。

演員和戲劇導演,我肯定更享受當演員,不用負那麼多責任,他是最後開槍的人,只要把子彈射出去,殺傷敵人就可以。

但是每次當導演幹上了,覺得怎麼又當導演了,後悔也來不及了。







陳明昊在今年的阿那亞戲劇節有兩部導演作品,《紅色》(上圖)《海邊的羅密歐與朱麗葉》(下圖)

今年阿那亞戲劇節的開幕戲《紅色》,到閉幕的《海邊的羅密歐與朱麗葉》,在我這來說,等於它們是一個戲,上下半場的關係,它們都和宿命感、悲劇感有關,關於絕望和希望的關係。

有的時候你也毫無辦法,但是你就知道,那個能讓你忍受其餘一切的美好的東西存在,或者你希望它存在。

《紅色》裡面畫家羅斯科的創作哲學,他一直在等待靈感一瞬間的出現,《海邊的羅密歐朱麗葉》就是一個黑暗中等待光明的行為,前後是有這種關聯的。





《海邊的羅密歐與朱麗葉》從凌晨3點開始演,日出時分結束

大家來大海的第一反應就是想看日出,這個可能源於看到日出之後內心的失落感,希望它最美好的瞬間能一直留著,但它一旦升起來以後,就該回到生活中來,去上班,去解決很多問題。

所以這也讓我有好多思考,到底希望是什麼,什麼東西是永恆的,內心的願望是不是能夠映射進生活,實現你想的美好的東西。

我們在自然里演出,就必須敬畏大自然,天氣、環境、風、大海的潮汐都在決定這個戲。





《海邊的羅密歐與朱麗葉》的日出時分


全組人都在倒時差,白天休息,夜晚排練,按照心中的一個太陽,跟它同步,然後我們才能找准那個時刻,「那就是東方,朱麗葉就是太陽」,這句台詞出現的時候,就是太陽升起的時候。先在心裡建立這個東西。

也一直在找很自然的狀態,所以其實(採訪)這些東西都有點干擾,大家也都在屏蔽這齣戲之外的一些東西,演員因為他們的身體都貢獻出來了,就像對美好的一個獻祭,對愛情的獻祭,對藝術的獻祭,所以他們都在讓自己的身體更乾淨一些,從裡面發生一些變化。



當時我覺得這個戲在第一屆阿那亞戲劇節演完就結束了,而且那三場很完美,三天分別碰上日出、陰天、下雨。

到第三屆戲劇節,感覺又來了,因為很多東西在重新開始,這也是生活帶來的,我們很多東西都打開了,大海給了我一種永遠在重新開始的感覺,完全是心裡那個篤定的東西在決定這件事。

它不是一個傳統的戲,它就是一些碎片或者美夢,或是某些人的噩夢,跟600年前的一個連接。





阿那亞戲劇節,陳明昊邀請十餘位朋友設計各自的小房子,觀眾可以入住一晚。圖為南派三叔設計的房子《仲夏夜之夢》

「戲劇房子」項目是我的一個心愿——在海邊蓋房子,而且戲劇節期間最緊張的就是住房問題,我就想給來玩的戲劇觀眾提供一晚的特殊睡眠,每個房子又是一齣戲。





辛爽設計的房子,《禁閉》主題


辛爽,剛合作完《漫長的季節》,大家都知道他之前是做音樂的,所以給他的房子放在DDC地下車庫裡了,很多東西都是直覺。







章子怡設計的房子,《小王子》主題


戲劇節的藝術總監章子怡,我的老同學,她是《小王子》主題的房子,說唱藝術家小老虎是一個互動的房子,他會在那完成很多演出,所以給他找了一個特別熱鬧的位置。還有小辮兒(金鑫),是我上中戲時候,衚衕里第一家酒吧——過客酒吧的老闆,幫他把酒吧原圖找出來,復刻了一個俯視的樣子。

這些房子不管你花了多少心思,花了多少錢,它只存在11天,有11個人住過,然後就消失了,像海市蜃樓一樣。我很喜歡這種短暫的、大家心愿的閃現。





話劇《從清晨到午夜》烏鎮演出天亮以後陳明昊走齣劇場,攝影|wu

我本身就喜歡蓋房子,我小時候在北京西山那片的滿井村長大的,所以還是在那有安全感。回滿井村蓋過那種平房,從打地基開始,上樑,封頂,慢慢有了一個自己的小房子,整個建造過程就挺著迷的。挺像小時候過家家,搭積木的那種感覺。

平房拆遷后,兜兜轉轉爬上了香山,在半山腰找到了現在的這個院子租了下來。

因為那個院子能看到北京城,有日出,也有夕陽。現在一忙起來,回香山都少了,有時候比較疲憊,或者有些事想不明白,需要放空一下,我會想去那兒,比如這次戲劇節,余華老師來了,因為在創作中就沒時間陪他,然後想跟他聊天,他說回北京約,我腦子裡第一個想到香山,就想帶他去香山喝個茶。

站在大石頭上,看北京城,或者反過來看山、植物和藍天,變成了一個我心裡的避難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