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5年的一天,飾演《紅樓夢》香菱的陳劍月,給夫君端上洗腳水,夫君卻一巴掌呼在她臉上,嚇得她側身抬手捂住臉,眼淚滑地淌下來。
這時,導演噌地起身,吼道:「陳洪海,你怎麼回事,這都幾遍了?」
飾演香菱夫君薛蟠的陳洪海急得跺腳:「哎喲,愁死我了!」
導演放低音量,又勸道:「洪海,你不真打,香菱她就死不了,半夜兩點了,大傢伙還等你收工吶!」
陳劍月聽著尷尬地低聲說:「陳洪海,你真打吧!到時我會借位的。」
隨著導演一聲開拍,陳洪海瞬間薛蟠附體。他一腳踹倒陳劍月,罵罵咧咧掄起巴掌就呼在陳劍月臉上。
薛蟠打香菱劇照
只聽導演喊:「太好了,這次到位,大傢伙收工。」
話剛落音,陳劍月便撲到執行導演孫貴珍懷裡,上氣不接下氣地抽泣起來。
此時,有位站在角落的男人正握緊拳頭,怒瞪了一眼陳洪海,接著皺著眉頭凝視著正在抽泣的陳劍月。
男人很想衝上去抱住陳劍月。但,為了前程他只能剋制情緒,乾瞪眼。
要說陳洪海是真下狠手了,但陳劍月卻沒有借位。當一巴掌呼在臉上她的耳朵嗡的一下,疼蒙了的她只知道哭。
飾演薛蟠的陳洪海回憶當年的拍攝
之後20多天,陳劍月處於頭暈耳鳴狀態,她偷摸流淚問自己:
不聽領導的話,放棄大銀幕,是不是錯了?
別看陳劍月一臉可憐見的柔弱樣,卻是個主意大不聽話的主。
陳劍月父親是南京市白局劇團團長,從小成長在優渥的藝術之家,對於名利的渴望和職場的競爭,她內心平穩。
她從小喜歡舞蹈,想當舞蹈演員,但因1米6的身高她被心儀的單位屢次拒絕。
然而,藝術之夢一旦萌生就覆水難收:不能跳舞就當電影演員去。
1980年,陳劍月報考了西安電影製片廠,順利被錄取。
1983年她出演了《再 生之地》嶄露頭角,一位導演便介紹她到《西遊記》劇組試鏡。
當《西遊記》組在熱鬧的海選時,隔壁《紅樓夢》組的選角導演潘欣欣也開啟了挖牆腳模式:
「哎哎,小姑娘,我看你試三打白骨精的村姑,可惜了,戲份太少,你該到隔壁《紅樓夢》劇組試試,也是名著,一部拍女孩子的大戲。」
楊俊:三打白骨精的村故劇照
陳劍月咯咯笑道:「謝謝老師!」轉頭跑到紅樓夢劇組試鏡。
陳劍月回到單位沒幾日就接到《紅樓夢》劇組的通知。
但,單位領導卻說:「小陳,一部電視劇要拍三年,如果再演個丫鬟配角什麼的,這不耽誤事嘛,我不同意。」
陳劍月帶著哭腔說:「你不同意,我找廠長去。」於是,她鼓足勇氣敲開廠長吳天明家房門。
吳天明
等陳劍月一通輸出后,吳廠長說:
「演員要有文化才能塑造好角色,能參演《紅樓夢》是一次難得的機會。」
在吳廠長的支持下,陳劍月信心滿滿來到北京圓明園。
然而,到了劇組才發現人才濟濟啊!她先後從黛玉組、秦可卿組刷下,跌進了襲人組。
忙活半天果真被單位領導料到只能演個丫鬟,陳劍月紅著眼眶,找到編劇周嶺說:
「周老師,襲人氣質和我不符,我也不想為一個丫鬟在這待幾年,我要回西影去。」
其實,陳劍月不想演丫鬟是真的,但也並非沒得商量,主要還是事業心已被一個男人佔據了。
她仔細想,自己拍的電影也上映了,既然這演不了十二金釵,丫鬟不演也罷。
誰知周嶺次日通知她:
「小陳,換你演香菱,香菱本是官宦人家小姐,因被拐子拐賣才淪落到賈府,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員還真不好駕馭她的戲。」
陳劍月一聽來了精神:香菱原名英蓮,原是甄士隱的女兒,4歲那年元宵節被人販子拐走,與父母分離,之後又被薛蟠強霸為妾,寶釵給起名香菱。
越琢磨香菱,陳劍月對香菱有種說不出情愫。
難怪曹公雖筆墨不多,但對香菱的塑造卻有著特別的偏愛。
陳劍月喜歡上這個小姐身子丫鬟命的角色。
在劇組王導規定演員不準談戀愛
姑娘小伙們也很聽話,生怕有個閃失錯失機會。
然而,陳劍月可不是聽話的主,她在見到那個男人的那天,便把王導演的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。
那天,陳劍月和培訓班演員在食堂圍坐一桌吃早飯。
一個男人走近,笑著和大家打招呼:
「你們好,我叫侯長榮,是南京揚劇團的,很高興認識,我能坐這嗎?」
陳劍月笑著搭話「坐吧,我也是南京了,難得遇見老鄉了!」
侯長榮
陳劍月喝著粥暗自感嘆:「明眸皓齒,白得發光,這大高個,生得也太漂亮了!」
侯長榮
當她端起碗想添點粥溜溜縫時,一雙細嫩的大手伸到眼前 :「我來盛吧!」
陳劍月和候長榮,兩個南京老鄉四目相對,彼此也深深扎進了對方的心。
礙於王導禁令,兩人對彼此的愛慕和關懷很含蓄,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劇組工作中。
侯長榮既是演員,又是劇務。
他用紙糊的青花瓷惟妙惟肖,劉姥姥進大觀園那場戲中的美味佳肴都出自侯長榮之手。
侯長榮會在鼓搗製作道具時,順便給陳劍月做個扇子、發簪來逗她樂。也會在外出采景時給陳劍月帶餅乾小零食。
陳劍月也一樣想著侯長榮。怕侯長榮外出采景太曬了,拉著「襲人」假裝逛街,去給他買帽子。
陳劍月在劇組,學琴棋書畫,練戲劇身段,聽紅學家授課,身邊有心儀的男人知冷知熱,又有自己喜愛的角色出演。
她感覺一生要做的事在紅樓夢劇組都齊活了。
然而,愛情再怎麼含蓄,陳劍月還是懷孕了。
眼看還有大半的戲沒拍,侯長榮又是一窮二白剛起步,陳劍月就偷偷跑到醫院,打算放棄寶寶。
然而,剛到醫院,她突然轉身跑離。
她和候長榮說:「如果工作、孩子和你,不能同時擁有,那我只要你們。」
其實,王導早看出陳劍月和候長榮有事,因二人沒耽誤工作,就睜隻眼閉隻眼。
但,他沒想到二人在1985年12月悄悄領了證,次年6月陳劍月便懷上了寶寶。
懷孕后,陳劍月算了日子,這可了不得了。
《紅樓夢》計劃10月封鏡,那時肚子可就5個月大了。
幸好是冬天,穿多點別人看不出來。
不過,千防萬防,一次妊娠嘔吐還是被「劉姥姥」發現了,為了不影響拍攝,「劉姥姥」答應替她保密。
只是,按住葫蘆起了瓢,秦可卿出殯的那場大戲,陳劍月又犯愁了。
王導要求所有演員不管有沒有戲份都要到位撐場子,陳劍月生怕經歷出殯場合不吉利,只好向「劉姥姥」求助。
在「劉姥姥」提議下,陳劍月在手上、腳上、脖子上纏了紅繩子,這才舒了一口氣。
1986年,有一場補拍香菱的首場戲:周瑞家的端著薛姨媽讓給小姐們的宮花,在梨園門口恰巧碰到香菱,便熱情招呼:
「你多大了,從哪來?這模樣竟有些像咱東府小蓉奶奶的品格。」
彼時,劇中的香菱扶著門框低著頭,清新脫俗嬌羞可人的模樣,至今深入人心。
誰也不知道那時她已是身懷六甲的准媽媽。
《紅樓夢》封鏡后,陳劍月和侯長榮回到南京,租了個平房過起日子。
陳劍月的家境不錯,但父母當時不同意她過早和侯長榮結婚,夫妻二人雖然經濟拮据,也不好去過度打擾父母。
1986年2月女兒侯雪出生,這一年他們搬了六七次家。
侯長榮至今對妻子都充滿愧疚和感激:條件那樣艱苦,她卻很滿足。
1987年《紅樓夢》播出,陳劍月成為家喻戶曉的香菱,風頭蓋侯長榮。但,她一心只想陪女兒成長,拒絕了商演和片約。
直到女兒讀完幼兒園,陳劍月不想丈夫太辛苦,才開始接戲。
1991年出演了《秦淮八艷》,1992年出演了《何班主與他的情 人》,她的知名度再次攀升。
遺憾的是,2001年拍完《梧桐雨》,陳劍月得了重病,只能再次離開銀屏。
梧桐雨劇照
2002年,女兒到英國讀書,高中和大學每年大概得18萬學費。
陳劍月看到侯長榮開始什麼戲劇都接,內心五味雜陳。
陳劍月和侯長榮說:「覺得不適合的戲,就不勉強接了,孩子也大了,我也該出來搞事業了。」
然而,康復后再次回歸,陳劍月很難遇到適合的角色,她又不想為了錢妥協。
直到2005年才陸續有作品推出:《大清風雲》《可可西里》《長恨歌》《幾度菊花香》。
2009年她在《燃燒的玫瑰》扮演的精神分 裂母親李玉華,受到眾多老戲骨的褒獎。
之後又陷入瓶頸,加之女兒學成歸來,家裡已經沒有經濟壓力,她再次回歸家庭。
一家子齊樂融融
休閑的時光輕鬆舒服,但和一直活躍在銀屏的侯長榮聚少離多。
她若有所思:愛需要相互陪伴,也需要一起成長。
息影4年後,陳劍月和丈夫一同出演了《於無聲處》的一對夫妻。
於無聲處劇照
2017年在孫儷主演的《那年花開月正圓》,二人又演了夫妻。
孫儷曾感慨說:兩位老戲骨拍攝從不拿劇本一氣呵成,覺得自己很汗顏!
那年花開月正圓劇照
讓陳劍月出名的「香菱」是可悲的柔弱女人,但貌似柔弱的陳劍月卻是一個內核穩定的大女王。
她和丈夫,從1983年在《紅樓夢》劇組定情,到結婚生子,一路上有相愛的爛漫,更多的是柴米油鹽的一地雞毛,但兩人從未紅過臉。
40多年的年相濡以沫,兩人至今還活躍在影視圈,追逐年輕時的夢想:成為一個好演員。
生活中他們依然像初戀的少男少女,看對方的眼神里全是甜蜜。